当一个新手说这句话的时候,通常没有此类语法结构惯常暗示的江湖匪气,而是真正的、胆战心惊的追问--我是新手该怕谁?
正宗的新手要满足一些条件,比如考驾照时磕磕绊绊,考完驾照再没摸过车,然后赶上家用车降价,一时心动就急急买了一辆,然后又发现身边没师傅能带带自己,只得硬着头皮孤身上路。
这些条件我统统具备,我是正宗新手中的最正宗的一个。
我最怕交警,证据之一就是只要一看到交警或者"京O"牌照,我就会自觉地将车速减到三挡以下,尽可能保持直行,不做其它动作。
这种恐惧是油然而生的,情不自禁的,有点像制假者见工商。本就手潮,加上因为过度恐惧导致惊惶失措,于是我在交警面前频频失态。那天在长安街,先是路口变红灯车没停住,半个车身过了停车线,警察瞪了一眼没理我。等到绿灯起步,"咣当"一下灭了车,低头一看是忘了放手刹。警察已有些不耐烦,在前面一个劲地打手势,催促我快点通过。赶紧着了车,结果一挡又挂不上了,于是警察开始向我方移动。千钧一发之际我灵机一动,先挂上二挡,然后直线向前推入一挡,再大油门通过。从危机产生到化解中间短短数分钟,其间胸闷气短、汗如雨下、手忙脚乱的诸般丑态,实难言表。一般遇到此类状况,事后我多半迁怒驾校。当年学车时我就已开始怀疑驾校的教学体制存在重大缺陷。事隔多年等自己开上了车,这种怀疑终于得到证实。比如在北京的许多路口我根本搞不清能不能调头、左转或者红灯时右转。这时我通常的解决方式是,跟着前面车走,过了路口再说。事实证明这种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警察对我的注意,代价是付出了额外的时间和汽油。
交警之外,我最怕高手。
高手是驾车者中的强硬派,他们不讲究舒适,只求速度。他们有个术语叫"冲量",按他们解释就是在行驶中限于交通条件,可能车的绝对速度并不快,但永远保持即将提速向前冲的态势。这样做有两个好处,一是只要可能就可提速超车,二是震慑附近车辆--"切我绝没好下场"。为了保持这种冲量,高手不得不频繁换挡,于是车内乘坐者也就不停地前俯后仰。
我当然不太可能切高手的车,但常常要面对被切的局面,这种情况几乎同样危险。可能因为我踩刹车过急被人追尾,也可能因为反应稍慢而追人家的尾。处理这种问题较好的方法是在车后窗张贴警告式字条,提醒后面的车保持车距。为此我对目前街上常见到的这类字条的写法进行了一番研究:"DON'TKISSME"有人情味,但危险,有可能分散后车司机的注意力。
"新手,请多关照"很谦恭,但没用。这表示你可能会开得很慢,不仅高手,就?quot;二把刀"都不再甘于跟在你身后,而想尽方法超车,由此增加新的危险。
"随时停车,请保持车距"陈述客观,但易令人反感。我开这么多年车还不知该离多远,哼,懒得理你。
还有什么"新手上路第一天"乍看很唬人,但不经琢磨。您到底哪天是第一天?
我见过的最牛的字条是这样写的--"高龄新手,大修磨合"。这种写法的厉害之处是在不动声色之中充满疾言厉色的恐吓,令人不寒而栗。
于是我仿照这个格式,在我的车后窗也贴了一条--"新手近视,没戴眼镜"。
高手之外,我最怕的就是庸手了。高手最大的可取之处是大多眼明手快,他们能迅速发现你是个新手,在你还没反应过来做动作的时候早已绝尘而去。但庸手做不到这一点,他们最擅长的,就是和新手纠缠不清。
庸手有两种,一种是一切按规矩来,他不看你是不是新手,也看不出来,反正不躲不让,自己开自己的。这种人的危险之处在于新手不能犯错,一犯错准是全责。第二种是刚从新手变成庸手,也就是所谓"二把刀"。他时时自认已是老手,并时时想证明这一点,想与新手拉开距离,但手头功夫不行,搞不好就演砸了,此时受连累的往往都是新手。
都市的车流中,庸手上万,高手如云,中间点缀着或明或暗的"新本杀手"。上有摄像头、红绿灯、指示牌,旁边是自行车、三轮车、手推车……初涉江湖,就要应付如此复杂多变的局面,我是新手我谁都怕。